我不是画尸人

赤月挂在天上第三年，我在出租屋画自己的遗像。

不是闲着没事干——赤月下来的人都知道，后颈冒出淡红纹路，三天内必死。

死了没人画尸，第七夜就会变空白鬼，没脸，眼眶里一片白，见谁扑谁。

我叫林照，是这城里最后一个画尸人。

但我不画死人，只画活人遗像——替还活着的人，画他们死的时候啥样。

画完能改结局，代价是忘点事儿，忘啥不一定，可能是师父教我握笔的法子，也可能是昨天吃的啥饭。

此刻我对着破镜子，手里捏着炭笔，画布铺在掉漆的画架上。

镜子里的我头发长，挡着眼，后颈那道红纹露出来，像谁用红墨水画了道细线，风一吹脖子凉，总觉得那纹路在往上爬。

“林照，开门！”

门外有人砸门，是对门的高中生林音。

这姑娘天天放学绕路来我这儿，不是问画画，是看我有没有变空白鬼——她爸妈去年没来得及画尸，第七夜没了，她怕我也没了。

我放下炭笔去开门，林音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个面包，递过来：“楼下超市抢的，还热乎。

你后颈的纹……”她话没说完，眼睛就红了。

我接过面包塞进兜里，拍了拍她脑袋：“死不了，我正画自己遗像呢，画完改改结局就行。”

林音跟着我进屋，看见画布上的画，突然“呀”了一声：“你咋笑着画？

遗像不都画得板板正正的吗？”

我回头看画布——上面的人嘴角翘着，不是大笑，是轻描淡写的一道弧，眼尾压得低，像哭之前硬扯出来的笑。

我对着镜子比了比，哦，原来我现在就是这表情。

“笑着好，变空白鬼也记得自己笑过。”

我拿起炭笔，继续画眉眼，“你先回去，等我画完……”话没说完，窗外“哗啦”一声响，是对面楼的广告牌塌了。

灰尘飘进来，落在画布上，给那道笑添了层灰。

林音突然抓住我胳膊，声音发颤：“林照，你看外面——”我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瞅，赤月的光突然红得刺眼，楼下的巷子口，站着个影子。

没脸，浑身白花花的，胳膊老长，正盯着我这扇窗——是空白鬼，闻着活人的味儿过来的。

我把林音往身后挡，抓起画架旁的断笔——这是师父留下的画尸笔，笔尖沾过尸炭，能削空白鬼的身子。

空白鬼飘得快，转眼到了窗边，爪子扒着破玻璃，“吱呀”刮得人耳朵疼。

“你赶紧躲进里屋，别出来。”

我把林音往卧室推，自己握着断笔站在画架前。

空白鬼突然撞碎玻璃扑进来，风裹着锈味灌进来，我看见它胸口有块淡红印记——和我后颈的纹路一模一样。

我抬手就用笔尖扎过去，空白鬼“嗷”一声叫，身子缺了块，掉在地上变成白灰。

没等我松气，那堆白灰突然动了，往我脚踝爬过来，顺着裤腿往上钻。

“操。”

我抬脚想甩，可白灰己经钻进皮肤里，瞬间浑身发烫，像揣了个火球。

我扶着画架喘气，余光瞥见画布——上面我画的那张脸，右眼突然眨了一下。

不是我眼花，是真眨了。

画布上的眼睫毛动了动，嘴角的笑也深了点，和镜子里我的表情，分毫不差。

林音在卧室里喊：“林照！

你没事吧？”

“没事！”

我应了一声，伸手去摸画布，指尖刚碰到画上面的脸，突然想起件事——师父临终前说，画尸人不能画自己，画完了，要么成画里的人，要么成空白鬼。

我后颈的红纹突然烧得疼，低头看，那道线己经爬到了耳后。

画布上的我，嘴角还在往上翘，眼尾却慢慢洇开红，像哭了。

窗外的赤月更红了，巷子口又传来“沙沙”声——不止一只空白鬼，是一群，正往这边飘。

我抓起炭笔，对着画布上的右眼继续画，手控制不住地抖。

“画完就能改结局，没事。”

我跟自己说，可炭笔落在画布上，却不是画眼，是顺着那道笑，往下画脖子上的红纹——和我后颈的纹路，画得一模一样。

卧室门被推开，林音跑出来，看见画布上的画，突然尖叫：“林照！

画、画里的你……在笑！”

我抬头看画布，上面的人不仅在笑，还微微偏了头，像是在看我。

而我后颈的红纹，刚好爬到了下巴，浑身的烫意越来越重，眼前开始发花。

巷子口的“沙沙”声到了门口，空白鬼的爪子挠着门板，“咚咚”响。

我攥紧炭笔，在画布上落下最后一笔——给画里的人，也画了道爬满脖子的红纹。

落笔的瞬间，画布上的我，突然对着我，缓缓张开了嘴。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像画里人的声音，轻悠悠地说：“笑吧，笑着，才好变成一样的东西啊……”门板“哐当”一声被撞开，空白鬼扑进来的前一秒，我看见画布上的自己，和我同时，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