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连天中,一个腿部中弹的火线运输员闯进我的小摊。
他望着摊上刚出笼的肉包子、滋滋冒香气的烤肠,还有理着寸头的我,猛地一巴掌甩自己脸上。
俺这是腿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我拿了个最胖的肉包子,吹吹凉递给他: 来来来,开业大酬宾,包子免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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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连长说了,不能拿民众一针一线。
运输员小哥咽咽口水,喉头明显滚动两下,艰难地把视线从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上挪开。
不白拿,我也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的。
我又把包子往小哥方向凑了凑。
俺连长说,为人民服务
小哥仿佛在用浑身力气与包子的香气作抵抗。
我费尽口水,他终于愿意先吃包子,再听我的请求。
他两只手捧着包子,一口咬下去,半个包子入了肚,一看就是饿了很久了。
你这白面哩俺连长都不知道有没有吃过这么好的包子。呀这里面还有肉哩
小哥的眼睛微微睁大,嘴里嚼着包子,满口生香: 俺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我赶紧递上去一杯新冲好的温牛奶,怕他噎着。
咕咚咕咚喝完了牛奶,小哥刚准备把玻璃杯还给我,手却停顿在半路。
他刚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意外冲进我的小吃摊,脸上手上都是泥。
原本剔透的玻璃杯,被他抓过之后,上边立刻多了个泥手印。
他不好意思地拿袖子蹭泥手印,结果越蹭越黑,小哥脸都涨红了: 小同志……那个,你之前说要俺帮什么忙?
我接过玻璃杯,刚想回答,耳畔就传来一个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
服务内容: 为饥寒交迫的火线运输员充饥,贡献点+1。
小吃摊现在可被升级为: 小卖部
我在心中点击代表着小卖部的图像按钮。
忽然,四周有围墙拔地而起,我们头顶有了天花板,原本的小吃摊也变化成玻璃柜台。
这里原本四周被白雾笼罩,此时突然生变,小哥抓着枪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挺着枪警惕地观察周围。
他的腿本就有伤,此时一动,伤口又崩裂开,疼地小哥轻轻嘶了一声,可他仍然用身体将我护在身后: 小同志,你不要怕,俺枪里还有两颗子弹哩
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告诉他没事,这就是他帮我的忙。
与此同时,我耳边又传来一个声音:
万界直播通道开启。
我视网膜前突然出现一个屏幕,上面出现一条条滚动弹幕:
起猛了家人们,这是抗战直播吗?
他是红军战士啊,看上去比我弟弟都小。『大哭』
我打开小程序,上架水(0/20),方便面(0/20),碘伏(0/20),绷带(0/20)。
看到上架商品,弹幕纷纷在问怎么打赏,怎么捐物资,但小程序里物品数量是零,他们也没找到任何充值通道,大家都一筹莫展。
突然,水这一栏变成了(1/20)。
弹幕: 我的水被屏幕吃了
这条弹幕一出来,水这一栏马上变成(2/20)
又试了一次,把东西放在屏幕前,心里想着捐赠,水就会立刻消失,小程序里的水数量就会增加
我举起刚刚收到的两瓶矿泉水,在眼前晃了晃,示意直播间里的观众我确实收到水了。
直播间沸腾了。
谁不想给先辈们捐好吃的啊谁不想啊
泪目我家开超市的,我愿意都搬过去被我爸打一顿也认了。
有想捐衣服的,有想捐药品的,还有人把手机放到小轿车前面,要把车子扫过来。
但他们很快发现,直播间只接收小程序里上架的物品。
2
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小哥身上。
有干净的水,我终于能给他清洗伤口了。
小哥惊呼一声: 使不得咋能这么浪费呢
我不听他的,一把将他裤管卷起,用干净水仔细冲洗掉泥污,一个嵌在小腿上的血洞映入眼帘。
这得多疼啊。
我鼻头一酸,努力把眼泪眨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我一边取子弹,一边找话跟他聊天,分散注意力。
俺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从小爹娘就没啦。俺本来叫王二狗,遭俺连长嫌弃,给俺改名叫王鸣。王鸣疼的嘴唇发白,手紧紧抓着自己衣襟,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仍咬牙没喊一声疼。
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呀,王鸣额头上布满冷汗,期期艾艾地问: 你不会是天上的神仙吧?
我不是神仙,我摇摇头,轻声说: 我是人民。
弹幕:
人民主播说他是人民咱们都是人民
我爷爷当年就推小推车给红军送过粮,他可骄傲啦,说了几十年呢。现在我也有机会啦
任鸣?你跟俺是一个名儿诶王鸣努力给我一个笑容,露出小虎牙来。
我猜他听错了,但也没纠正。
取出子弹,我拿碘伏给他消毒。
俺这是小伤,小伤王鸣心疼地咋舌: 哎呀,太浪费了。
一点都不浪费,若不用碘伏导致伤口发炎,腿会烂掉的。
我看着王鸣的眼睛,微笑地安抚他: 等咱们打了胜仗,你还要去学堂读书,出去见世面,没有一双好腿怎么能行呢?
王鸣只听见了打胜仗几个字,眼睛都亮晶晶地放光,狠狠点头: 嗯要把敌人[九 1]统统赶走以后没有人能欺负咱们
3
热情的直播间观众早已把小程序上架的商品补满。
我把小卖部里所有的物资都装在手推车里,让王鸣给驻守阵地的战士们送去。
王鸣看着堆得高高的水、方便面、碘伏和绷带,还有原本小吃摊上包子玉米烤肠关东煮发了愣。
这要是带回去,得救多少人的命啊。
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士兵,中弹时没哭,挖子弹时没哭,现在却呜呜地哭起鼻子: 小同志,你是个好人,俺以后会报答你的。
王鸣一哭,直播间里的弹幕也跟着哭,
这哪里要报答呀,我们的好日子都是你们拿命换来的
呜呜呜什么时候才能上架别的东西啊,刚刚取子弹都没打麻药,一定很痛吧。
我把身上的长款羽绒服和雪地靴也脱下来,给王鸣穿上。
外面天寒地冻,他身上那套到处破洞的棉服难以御寒,刚进来的时候他冻得眉毛都结冰了,在暖洋洋的空调下吹了半晌,手脚才暖和起来。
我和王鸣身量差不多,他穿我的衣服正合适。
我一再保证,我这里四季如春,就算不穿御寒服也绝对冻不到我,他才终于套上。
要不是坑道没有电,我真恨不得把空调也拆下来给他们。
4
王鸣推着手推车,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他记得,外面是敌人的火力压制区。他原本的任务就是给坑道里送物资,敌人火力太猛,除他以外的队友全部牺牲,物资也都被炸飞。他若不是碰巧遇到任鸣同志,估计也向马列前辈报道去了。
他倒不是害怕牺牲,只怕这些物资没办法送到同志们手中。
王鸣打定主意,即使是死,也要让这批物资离战友们更近一些。
他带着必死的决心跨出小卖部门口,风雪还没来得及吹到他脸上,突然眼前一花,眼前就出现了连长的脸。
二连长冯遥看到王鸣时,心里的震惊不比王鸣少半分。
无他,补给已经中断三天了
给火力封锁区送补给,火线运输员的伤亡冯遥最清楚不过。
三天前,一名十二三岁的小运输员撑着最后一口气爬进坑道,身上只剩一个苹果。
这个苹果在战士们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谁也舍不得吃。
而现在,这个战士居然带来了满满一小车的物资
5
那天,整个坑道里高兴的像过年。
说过年都不对,大家都是苦出身,白面,那是豪绅才能吃上的玩意。包子和烤肠里都是肉馅,那更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的人间美味。
更别说,里面还有他们急需的医疗用品。
他们被敌人火力封锁,外面物资运不进来,里面的伤员转移不出去。坑道里一滴酒精、一卷绷带都找不到,伤员们只能任凭伤口溃烂。为了不影响军心,他们大多强忍着伤痛,紧咬着床单,不肯发出一声呻吟。
军医赵小环为此哭得眼睛都肿了,她知道,很多伤员都是这样咬着床单死去的。
她空有治病救人的本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除了安慰病人的情绪,什么都做不了。
王鸣把绷带和碘伏交给赵医生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东西的来历,一把抱过东西冲到重伤员面前,又哭又笑: 有救了,大家有救了
他把羽绒服和雪地靴都脱下来,想让给赵医生穿,因为赵医生是阵地里唯一的女兵。
赵医生正在给伤员上碘伏、换绷带,头都没抬: 别小看我,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王鸣挠挠头: 我也舍不得自己穿啊。
赵医生麻利地收拾好,走向下一位伤员: 还是给冯连长穿吧,他好几天前就感染了风寒,一直在强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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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在坑道里的是一个连队,共有 120 人。
阵地战开始以来,连队已经几次打光编制,又几次补充兵员重整。
若是放在别的部队,伤亡率超过百分之十,部队就会发生溃逃,而这支坚守坑道的队伍,伤亡率已经突破百分之三百了
为了鼓舞战士的士气,冯遥做了许多努力,已经好几天不曾合眼。
火线运输员王鸣带来的物资极大缓解了他的压力。
他听王鸣一五一十说过这批物资的来历,也曾怀疑过这是敌人的手笔。
要么是收买,要么是投毒。
他已经用老鼠试过,不是投毒。
刚开始,战士们并不肯吃。
香气冲天的泡面煮好了,却没有一个人围在锅边。不管王鸣怎么劝,这些忍饥挨饿的战士们始终一言不发。
王鸣很着急: 快吃呀,俺们有粮食了
王二狗有老兵红着眼睛吼道: 咱们被封锁这么久,外头补给早跟不上了,怎么就你这么有能耐,能给大伙拿着么多吃的?
有和王鸣交好的战士,眼含热泪: 咱就算是战死,也是保家卫国,不能投敌啊。
有受伤的小战士淬了一口: 俺娘,俺的小妹妹都教敌人糟蹋了,俺再也没有家了。俺就是饿死,也绝对不吃敌人一口粮食
对绝不投敌
王鸣着急地解释,可是他嘴笨,越解释越不明白,只能重复: 你们相信俺那个小同志是好人,绝对不是汉奸……
冯遥走过来,轻轻拍王鸣的脑袋: 大家放心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
谁敢投敌,老子第一个蹦了他。
如果这是糖衣炮弹,那也得先把糖衣吃了,再把炮弹他娘的反手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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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内容: 为坚守阵地的战士补充少许物资,挽救部分伤员性命,贡献点+50。
小卖部现在可被升级为: 超市
我脑海中出现代表超市的图标。
点击之后,原本占地不超过十五平米的小卖部迅速扩张,四周墙壁向后倒退、延伸,转眼间这里就变成一个有模有样的超市了。
连上直播间,我在小程序那一栏快速新货上架:
防寒服(0/80)消炎药(0/80))水果(0/80)青菜(0/80)面粉(0/80)
之前小卖部的配给限额也恢复成: 水(0/20),方便面(0/20),碘伏(0/20),绷带(0/20)
弹幕:
升级了咱们现在开超市了
怎么水还是 20 个啊狗系统
大家听我说,狗系统只限定品种个数,大家都捐大瓶的
大家消炎药尽量选最基础的啊,别一上来就送最新一代头孢,前辈们吃不消『狗头』『狗头』。
不一会儿,空荡荡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品牌的羽绒服、药品和挂面,饮用水全部是 5L 装起步的,水果大家也都聪明的选择了西瓜、葡萄这种水分高、个头大的。
我兴奋地绕着货架走了好几圈,甚至看到墙角重新刷新出来一辆手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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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遥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吭哧吭哧地往手推车上装货。
眼前的男人身量不高,但很魁梧,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您是王鸣一直说的连长吗?
王鸣一直念叨的俺连长,俺连长是来人吗?
来人没有说话,鹰隼般的目光犀利地直视着我。
我说话的时候,他在看我的脸,搬东西的时候,他在看我的手。
我觉得自己像正被安检的货物,正在老老实实接受 x 光的检查。
他打量了我一会儿,突然双脚一并,立正,向我行了个军礼:
二连连长,冯遥,感谢您对部队的支援。
弹幕:
哭的好大声谁懂啊,他说感谢我们的支援啊,我送过去的东西是有用的
是冯连长他,是烈士啊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好像有什么在翻搅,鼻尖霎时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