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叶碎影里的告别

九月的风裹着槐树叶的碎影，扑在陆子辛裸露的脚踝上时，她正蹲在学校后门的旧自行车棚里，把最后半块没吃完的杂粮饼塞进嘴里。

塑料袋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棚子里格外清晰，她咬着饼抬头，看见夕阳把对面教学楼的玻璃窗染成暖金色，有片槐树叶慢悠悠飘下来，正好落在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上。

“同学，你知道高一（3）班的报到处怎么走吗？”

清泠的声音像浸了冰的泉水，突然从头顶落下。

陆子辛吓了一跳，嘴里的饼渣差点呛进气管，她慌忙站起身，手里的塑料袋没攥稳，“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抬头时，视线先撞进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对方比她高大半个头，穿着剪裁利落的藏青色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校徽，细碎的阳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上，明明该是温暖的画面，可她嘴角噙着的笑却像画上去的，连眼尾都没沾半点温度。

“对、对不起，我……”陆子辛赶紧弯腰去捡塑料袋，指尖刚碰到袋子，对方就先一步蹲了下来，白皙的手指捏着袋子的一角，轻轻递到她面前。

“没关系。”

女生的声音依旧平稳，目光落在她沾了饼渣的嘴角，“你也是高一的？”

陆子辛点点头，把塑料袋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紧张泛了白：“我是（3）班的，报到处在一楼走廊尽头，左转就是。”

她说完又怕对方听不懂，抬手想指方向，却想起自己的手刚摸过自行车链条，赶紧缩了回来，在校服裤子上偷偷蹭了蹭。

女生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她的裤子，嘴角的笑意似乎深了点，却没说什么，只是站首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叫刘紫橦，也是（3）班的。”

“陆、陆子辛。”

她赶紧报上名字，心脏跳得飞快，总觉得刘紫橦的目光像带着重量，把她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连她校服袖口磨破的边都没放过。

刘紫橦“嗯”了一声，转身往教学楼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不一起吗？”

陆子辛愣了愣，赶紧跟上，小碎步跟在刘紫橦身后，鼻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自己身上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格格不入。

她偷偷抬眼，看见刘紫橦的书包侧面挂着个银色的金属挂件，是某个奢侈品牌的标志，她在商场的橱窗里见过一次，那一个挂件的钱，够她们家吃半个月的菜。

报到处人不多，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女老师，看见刘紫橦进来，眼睛一下子亮了，热情地迎上去：“紫橦啊，早就听说你要来我们班，欢迎欢迎！”

刘紫橦笑着点头，说了句“麻烦老师了”，那笑容和刚才对她的一模一样，却让陆子辛觉得，老师好像没看出来那笑容是假的。

轮到陆子辛登记时，老师看了眼她的家庭信息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语气平淡地说：“好了，去领校服吧，明天正式上课。”

陆子辛接过表格，转身时正好对上刘紫橦的目光，对方还站在原地，没去领校服，就那么看着她，嘴角依旧挂着笑。

她赶紧移开视线，快步走出报到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领校服的地方排着队，陆子辛站在队尾，听见前面两个女生在小声议论：“你知道吗？

刘紫橦就是那个刘校长的孙女，家里是做芯片公司的，超有钱！”

“难怪老师对她那么客气，不过她看起来好冷啊，笑起来都没温度。”

“听说她爸妈常年在国外，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过，性格可能有点怪吧……”陆子辛攥紧了手里的表格，指尖掐进纸里，留下几道浅印。

原来刘紫橦的背景这么厉害，和她简首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想起刚才刘紫橦蹲下来帮她捡塑料袋的样子，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可能只是礼貌而己。

领完校服，天己经黑了，校门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把槐树叶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子辛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刚走出校门，就看见刘紫橦站在路边，身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正帮她把书包放进后备箱。

刘紫橦也看见她了，朝她挥了挥手，还是那副笑着的样子：“陆子辛，再见。”

陆子辛赶紧停下脚步，也朝她挥了挥手，声音小小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