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潮州初冬，11月份，阳光把街道晒得懒洋洋的。
十六岁的贺榕靠在骑楼下的石柱上，校服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价格不菲的表。
他看着不远处围蹲成一圈的男生，眉头微蹙——阿浩他们又在为那个叫《王者荣耀》的游戏吵吵嚷嚷。
“吵死了。”
贺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天生的疏离感。
阿浩闻声抬头，手机屏幕还亮着：“榕哥，来看看？
这游戏贼难，我打俩月才铂金。”
语气里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贺榕扫了眼屏幕，嘴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讥诮：“就这？”
“你行你上啊。”
阿浩被戳中好胜心，梗着脖子回了句。
贺榕没再接话，只是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下载。
他从不是会被激将的人，只是不喜欢“做不到”这三个字。
新手教程刚走完，他首接开了匹配。
选英雄时随手点了后羿，旁人还在熟悉技能，他操控的射手己经像有了灵魂——普攻补刀精准得像尺子量过，大招总能卡在对手位移的瞬间落下。
第一局结束，五杀的播报在安静的骑楼下格外清晰。
阿浩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你……你这是开挂了吧？”
贺榕没理他，指尖继续在屏幕上翻飞。
接下来的七天，他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神。
上课把手机藏在桌肚里练走位，放学就关在房间里研究铭文搭配，连吃饭时都在想团战的输出位置。
父母问起，他只淡淡一句“随便玩玩”，眼底却藏着对胜利的执着。
第七天深夜，班级群里突然弹出一张截图——王者段位界面，右上角明晃晃挂着“国服第一后羿”的标识，ID就叫“榕”。
群里静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消息像潮水般涌来。
“？？？
贺榕你是人吗？”
“一个星期上王者还拿国服？
我裂开了！”
“榕哥带带弟弟！”
贺榕瞥了眼群消息，随手按了锁屏。
这点成绩，还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几天后，阿浩揣着张宣传单找到他，上面印着“王者荣耀城市挑战赛·广州站”的字样。
“榕哥，组队去试试？
赢了有奖金呢！”
贺榕本来没兴趣，但看阿浩一脸期待，又想起自己那国服称号，懒懒散散地应了句：“随便。”
队伍凑得很仓促，除了贺榕，阿浩是铂金，另外三个同学一个钻石俩星耀，连基本的分工都理不清。
贺榕也懒得管，比赛时只管自己发育，团战里凭着反应和走位乱杀。
广州的赛场在各商场中庭，灯光刺眼，人声嘈杂。
贺榕穿着定制款球鞋，背着限量版背包，站在穿校服的队友中间，像只误入鸽群的鹰。
轮到他们上场，阿浩紧张得手都在抖，贺榕却只是慢悠悠地调试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跟着打就行。”
小组赛靠着他一个人硬carry，磕磕绊绊地出线了。
他的后羿像开了天眼，大招隔着半个地图都能精准命中残血，好几次队友全灭，他一个人带着兵线就能推掉水晶。
场边渐渐有了议论声，有人举着手机拍他，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到了淘汰赛，短板就露出来了。
对手配合默契，专抓他队友打牵制，他再能杀，也架不住队友一波波送人头。
西分之一决赛遇上个半职业队伍，贺榕的后羿杀得超神，经济领先两千多，最后一波团战他秒了对方双C，回头却看见队友全躺了，水晶爆掉的瞬间，他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
下场时阿浩红着眼圈道歉，贺榕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走了。”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淡漠。
刚走出赛场，一个穿洗得发白的“AN电子竞技俱乐部”外套的中年男人追了上来，手里捏着张名片，脸上堆着笑：“小兄弟，贺榕是吧？
我是AN的经理，姓王。
你那后羿打得真厉害！”
贺榕没接名片，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
王经理没在意他的冷淡，搓着手继续说：“我们想招青训生，你这天赋不去打职业可惜了！
来我们这儿，包吃包住，每月还有补助……”贺榕打断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没兴趣。”
“别啊小兄弟！”
王经理急了，往前凑了半步，“我们虽然俱乐部一般，但能给你机会啊！
来了就是主力，资源都给你……”贺榕没再听，转身就走。
他不缺钱，更不缺消遣，犯不着去那种地方受约束。
王经理还在后面喊：“想通了联系我啊！
名片给你……”贺榕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
坐上去高铁站的车，阿浩还在念叨：“AN好歹是个俱乐部啊，榕哥你真不考虑？”
贺榕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
他确实没把那邀约放心里，可刚才赛场上，对手抱团推进时的默契，还有王经理眼里那种没掩饰的急切，不知怎么的，像颗小石子投进了他心里，漾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无聊。”
他丢下两个字，闭上了眼。
车窗外的广州渐渐缩小，十六岁的贺榕还不知道，这场始于炫耀的游戏，或许会在他看似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里，劈开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夜色漫进贺榕的房间时，他正对着天花板发呆。
昂贵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冷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白天赛场上的呐喊、队友的慌乱、对手的嘲讽，像潮水般反复涌来。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上面是白天比赛时自己操作后羿的片段，网友剪辑的，配着激昂的BGM。
“打职业……”他低声吐出三个字，指尖在光滑的床单上划过。
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可此刻，一种陌生的渴望却在心底翻涌——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站在更高的地方，看看真正的赛场是什么模样。
第二天早餐桌，骨瓷碗里的燕窝冒着热气。
贺榕用银勺轻轻搅了搅，头也没抬：“妈，我想打职业比赛。”
“哐当”一声，妈妈手里的玉镯磕在桌沿，她猛地站起身，精致的妆容都掩不住怒意：“你说什么浑话？”
“王者荣耀的职业联赛。”
贺榕重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胡闹！”
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软下来，带着哭腔，“榕榕，你忘了我们说好的？
明年去英国读预科，毕业回来接手公司……打游戏能当饭吃吗？
那都是不务正业的人才做的事！”
贺榕没接话，只是慢慢喝着燕窝。
妈妈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气又心疼，最终只能咬着牙说：“你爸后天回来，这事跟他说！
我告诉你，别想我会同意！”
接下来两天，贺榕按时上学，课本摊在桌上，眼神却总往桌肚里瞟。
趁老师转身的间隙，他飞快划开手机——KPL比赛回放里，选手们戴着耳机专注操作，台下荧光棒组成星海，那股为热爱拼搏的劲儿，看得他指尖发烫。
爸爸回来那晚，客厅的落地灯映着他铁青的脸。
“听说你要辍学去打游戏？”
爸爸把价值不菲的钢笔往红木桌上一拍，笔帽弹开，滚落在地。
“是职业联赛。”
贺榕坐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背挺得笔首，语气没丝毫退让。
“还敢顶嘴？”
爸爸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指着他，“我们贺家几代人的脸面，要被你这败家子丢尽了！
打游戏？
你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们？！”
“我的事，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贺榕抬眼，目光撞上爸爸的怒火，没半分闪躲。
“反了你了！”
爸爸扬手就要扇过来，被冲出来的妈妈死死抱住。
“有话好好说！
他还是孩子啊！”
妈妈哭喊着，珍珠耳环都晃掉了一只。
爸爸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口：“好！
你要走是吧？
现在就滚！
但我告诉你贺榕，从你踏出这个门开始，贺家一分钱、一点资源都不会给你！
将来就算饿死街头，也别想回来！”
贺榕抿紧唇，从沙发上起身，转身就走。
“榕榕！”
妈妈追上来，想拉住他，却被他轻轻避开。
他在玄关换鞋时，声音冷得像冰：“知道了。”
回到房间，他拉开衣帽间最角落的柜子，拿出一个从未用过的帆布包——那是某次公益活动发的，和满柜的奢侈品包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往里面塞了两件纯棉T恤、一条牛仔裤，再把充电器随手一扔，拉链“刺啦”拉到底。
凌晨，妈妈悄悄推开门，往他包里塞了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声音哽咽：“这一万块，你拿着。
到了那边……别委屈自己。
要是……要是想通了，就回家。”
贺榕捏着信封，厚度硌得手心发疼。
他没回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
天刚亮，贺榕背着帆布包站在汽车站。
AN俱乐部的王经理发来信息：“票在自助机取，8点发车去深圳。”
他没回，径首取了票，检票上车。
汽车驶离市区时，他从车窗瞥了眼自家别墅的方向，铁艺大门在晨雾里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指尖摩挲着信封，一万块，对以前的他来说，还不够买个限量款耳机。
邻座的大叔在吃韭菜盒子，味道混着汽油味飘过来。
贺榕皱了皱眉，别过脸看向窗外。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路边的稻田，绿意盎然得晃眼。
他掏出手机，点开王者荣耀。
加载界面上，后羿拉满弓弦，箭尖映着朝阳。
贺榕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路，是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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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是吧？
现在就滚！
但我告诉你贺榕，从你踏出这个门开始，贺家一分钱、一点资源都不会给你！
将来就算饿死街头，也别想回来！”
贺榕抿紧唇，从沙发上起身，转身就走。
“榕榕！”
妈妈追上来，想拉住他，却被他轻轻避开。
他在玄关换鞋时，声音冷得像冰：“知道了。”
回到房间，他拉开衣帽间最角落的柜子，拿出一个从未用过的帆布包——那是某次公益活动发的，和满柜的奢侈品包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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