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二十，小区楼道里声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周慧英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搪瓷碗，碗里是昨晚就泡上的黄豆，现在被煮得裂了口，像一颗颗小小的、被掰开的牙。
她踮脚去够遗像框顶上的灰，一不留神，手指碰到朱大强的笑脸——黑白色，嘴角上扬，却掩不住眉心那道永远拧紧的川字。
"大强啊，头七了，你回来看看，可别吓着孩子。
"她小声念叨，声音卡在喉咙口，一半被豆浆机轰鸣吞没，一半被自己的胆怯揉碎。
身后"砰"地一声——朱承锡推门出来，赤着上身，左肩那条旧青龙在晨光里张牙舞爪。
他一眼看见遗像前的供桌：两盘水果、一碗红烧肉、三杯白酒，外加一张红色A4纸——打印着"进步之星"奖状，上面用金色马克笔描了边，显眼得刺目。
"妈，你又干嘛？
"他皱眉，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慧英慌忙转身，把碗藏在身后，赔笑："今天是你爸头七，我寻思......给他看看你小时候最威风的照片。
"承锡目光落在那张奖状上，脸色瞬间沉下去——68分、59分、排名42/45，红色大字旁，母亲还用荧光笔写了一行：大强你看，儿子也有进步啦！
"威风？
"承锡冷笑一声，随手把奖状揉成团，"我倒数第五，你供给他看？
让他到了下面还骂我废物？
"话音未落，纸团"嗖"地飞进供桌，正砸在酒杯里，白酒溅出来，浸湿了遗像下摆。
慧英"啊"地惊叫，扑过去抢救像框，嘴里一迭声："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承锡看她弓着背、像虾米一样瑟瑟发抖，胸口那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头顶。
他抬手，一拳砸在墙上，"咚"——石灰簌簌而落，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
"你除了念佛，除了拿我跟死人比，还会什么？
"他吼，嗓音劈叉，像钝刀划过玻璃。
慧英缩着肩，手指死死攥住像框，指节发白。
她不敢抬头，只敢盯着儿子渗血的手——那手，和遗像里男人攥酒杯的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青筋、一样的颤抖。
她突然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板上，双手合十，额头抵着供桌边沿，嘴里飞快念起《大悲咒》，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碎，像要堵住某个即将决堤的口子，又像在提前给注定到来的争吵超度。
"够了！
"承锡一脚踹翻脚边的垃圾篓，塑料壳"哗啦"滚到慧英膝前，垃圾散了一地。
他弯腰，一把拽住母亲胳膊，"起来！
别跪了！
爸活着的时候你跪，他死了你还跪，你跪给谁看？
"慧英被拽得趔趄，却死命往下坠，像一根被拔掉根的枯藤，"我求求你，别吼了......你爸刚走，让他安安生生......""安生？
"承锡松开手，苦笑一声，"他安生了，我们呢？
"他指向自己胸口，"我这里，天天被他骂醒！
你供着他，他就能饶过我？
"供桌上的白酒顺着像框往下滴，在晨光里闪成一条细小的河。
慧英顺着那光，抬头看丈夫——黑白照片，眉心川字深深，嘴角却挂着永恒的上扬，像在嘲笑：看啊，你们娘俩，还是逃不过我的影子。
她忽然双腿发软，"扑通"再次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声音抖得不成调："大强，我错了，我没教好儿子，你别怪他，怪我吧......"承锡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低头，看母亲花白的头顶在晨光里一颤一颤，像一片早凋的树叶，倔强地挂在枝头，却随时会被风卷走。
那股怒火，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掐住脖子，发不出声音，只剩喉咙里一阵阵干涩的疼。
他转身，冲进自己房间，"砰"地甩上门。
门板震得墙皮簌簌而落，像一场缩小的雪，覆盖了供桌前那摊未干的酒渍，也覆盖了慧英嘴里越来越低的经文。
窗外，天色己亮。
头七的晨风，卷着未燃尽的纸灰，从阳台缝隙钻进来，在客厅盘旋一圈，轻轻落在慧英颤抖的背上，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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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砰"地一声——朱承锡推门出来，赤着上身，左肩那条旧青龙在晨光里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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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
"承锡冷笑一声，随手把奖状揉成团，"我倒数第五，你供给他看？
让他到了下面还骂我废物？
"话音未落，纸团"嗖"地飞进供桌，正砸在酒杯里，白酒溅出来，浸湿了遗像下摆。
慧英"啊"地惊叫，扑过去抢救像框，嘴里一迭声："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承锡看她弓着背、像虾米一样瑟瑟发抖，胸口那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头顶。
他抬手，一拳砸在墙上，"咚"——石灰簌簌而落，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
"你除了念佛，除了拿我跟死人比，还会什么？
"他吼，嗓音劈叉，像钝刀划过玻璃。
慧英缩着肩，手指死死攥住像框，指节发白。
她不敢抬头，只敢盯着儿子渗血的手——那手，和遗像里男人攥酒杯的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青筋、一样的颤抖。
她突然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板上，双手合十，额头抵着供桌边沿，嘴里飞快念起《大悲咒》，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碎，像要堵住某个即将决堤的口子，又像在提前给注定到来的争吵超度。
"够了！
"承锡一脚踹翻脚边的垃圾篓，塑料壳"哗啦"滚到慧英膝前，垃圾散了一地。
他弯腰，一把拽住母亲胳膊，"起来！
别跪了！
爸活着的时候你跪，他死了你还跪，你跪给谁看？
"慧英被拽得趔趄，却死命往下坠，像一根被拔掉根的枯藤，"我求求你，别吼了......你爸刚走，让他安安生生......""安生？
"承锡松开手，苦笑一声，"他安生了，我们呢？
"他指向自己胸口，"我这里，天天被他骂醒！
你供着他，他就能饶过我？
"供桌上的白酒顺着像框往下滴，在晨光里闪成一条细小的河。
慧英顺着那光，抬头看丈夫——黑白照片，眉心川字深深，嘴角却挂着永恒的上扬，像在嘲笑：看啊，你们娘俩，还是逃不过我的影子。
她忽然双腿发软，"扑通"再次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声音抖得不成调："大强，我错了，我没教好儿子，你别怪他，怪我吧......"承锡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低头，看母亲花白的头顶在晨光里一颤一颤，像一片早凋的树叶，倔强地挂在枝头，却随时会被风卷走。
那股怒火，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掐住脖子，发不出声音，只剩喉咙里一阵阵干涩的疼。
他转身，冲进自己房间，"砰"地甩上门。
门板震得墙皮簌簌而落，像一场缩小的雪，覆盖了供桌前那摊未干的酒渍，也覆盖了慧英嘴里越来越低的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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