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夜探阴宅救学生夜幕下的深水埗，喧嚣渐歇。
周胥一步三晃地离开阿九的烤鱼摊，身影懒懒散散地没入昏暗的小巷，像一滴墨汁化进污浊的水里。
那栋废弃的西式旧宅，铁艺大门紧闭，如同合拢的獠牙，静静地卧在街道斜对面，散发着无声的寒气。
周胥没有立刻回家。
他像是梦游一样，在小巷里七拐八绕，最后溜达到旧宅后面一条更窄、更脏的背街。
这里的空气更加沉闷，还混合着垃圾堆的酸腐味和墙壁上霉斑的阴湿气息。
他停在离旧宅后墙根不远的一棵枯死的老榕树下，靠着布满疙瘩的树身，慢悠悠地从他那个脏得看不出本色、边缘都磨得起毛的旧帆布包里摸索着。
包里发出叮叮当当的杂响，听起来像一堆破铜烂铁。
他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锈迹斑斑、刻度几乎磨平了的破旧罗盘。
“嗐，老伙计，好久没出来放风了吧？”
周胥对着罗盘嘀咕，指尖在脏污的玻璃面上抹了抹。
那罗盘中央的磁针像是卡住了一般，半天不动弹。
“怎么？
也跟贫道一样犯困，想打瞌睡？”
他嘴上说着，指尖却在那锈迹边缘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敲，力道古怪得很。
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罗盘里的磁针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疯狂地旋转起来！
转得毫无规律，快得拖出一片模糊的影子，最后竟然不是指向固定的某个方向，而是剧烈地左右摆动，每一次摆动的幅度都死死对着后方那堵阴森高墙的方向，如同一个极度惊恐的人正在疯狂地摇着头！
指针剧烈摇摆摩擦金属基座，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滋”声，在这寂静的背街上异常瘆人。
“果然……”周胥脸上的懒散消失了一瞬，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宅子…底下埋的不是怨气，倒像是…锁了个活物…还是个饿得不轻的活物？”
他盯着那几乎要摇出虚影的指针，嘴里咕哝着不靠谱的推测，“老窦那老头，把个开宾利的金主哄进去，该不会是给那玩意儿…投喂点心吧？”
他摇摇头，似乎也觉得这想法太扯淡。
正要收起罗盘，忽然——“救…救命！
有…有人吗？！”
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利呼救声，极其微弱地，如同挤过厚厚的棉花墙，断断续续地从旧宅高墙之内传了出来！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周胥耳朵倏地一动，那懒洋洋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
他把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
墙后的声音时断时续，夹杂着哽咽的哭腔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几声…沉闷的、让人牙酸的硬物刮擦地面的声音？
“……救我！
放过我！
我真的没钱啊！”
女孩的哭喊带着崩溃的颤抖。
周胥歪着头，像是在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和里面的信息量。
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被打扰的不爽，有对麻烦的本能抗拒，但更深层，一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警惕瞬间绷紧了他的神经。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帆布包的开口处——里面几张皱巴巴的、用作业本纸写的、上面还歪歪扭扭签着“张芬”名字的“烤鱼饭欠条”，此刻正好露出来一角。
“嘶…！
张芬？！”
周胥倒吸一口冷气，那张总是油滑惫懒的脸瞬间就黑了，“是这个笨丫头？！
她怎么跑这‘鬼屋’里去了？！
还欠着我三碗加辣的烤鱼饭没兑现呢！
债主出事……天道不公啊！”
刚才那宅子泄露出的冰冷气息带来的威胁感还萦绕未散，现在自己的“重要债主”之一居然在里面求救？
这感觉就像有人不仅赖了他的烤鱼账，还打算砸了他唯一能吃到烤鱼的摊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主要是心疼那三碗饭）和被严重冒犯的邪火“噌”地就窜上了周胥的脑门。
他平时能躲就躲，但真当他在意的小东西受到威胁，这条咸鱼瞬间就炸鳞了！
前一秒还跟没骨头似的靠着树干，下一秒，他那双总是混浊半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清冷！
锐利！
如同深潭古井里映出的寒光，毫无温度，首刺人心！
他周身那懒散颓废的气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巷子里空气的温度仿佛都跟着骤降了几度。
“呔！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贫道的烤鱼饭债主？！
阿九哥的辣油都给你抠出来！”
一声中气十足却又充满了周胥式混不吝的咆哮猛地炸开！
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震得头顶老榕树枯枝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话音未落，周胥动了！
他根本没去走正门或者找大门，那个锈蚀的、看着就很重的金属后门首接被他无视。
只见他身体微微向下一蹲，动作快得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紧接着整个人如同被弹弓射出的石子，“咻”地一下拔地而起！
那堵快三米高的坚实砖墙，在他脚下轻飘飘地如同跨过一道门槛。
无声落地！
墙内的世界与墙外的背街仿佛是两重天。
一落地，一股浓烈得让人窒息的阴冷霉腐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铁锈甜腥味。
眼前是一个极其荒芜的后院。
高大的荒草肆意疯长，几乎没过了周胥的膝盖，枯死的藤蔓如同怪物的血管爬满了斑驳的墙壁。
一座干涸的、布满裂纹和黑绿色苔藓的喷水池如同腐烂的眼球点缀在院子中央。
而声音的来源，就在靠近主楼后门的一个角落！
一盏仅存的、挂在屋檐下、昏黄摇曳、电压不稳的老式电灯泡，勉强照亮了那一小片区域。
只见墙角阴影里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孩，正是张芬！
她身上那件学生气的格子衬衫被撕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她的一条腿被一个看起来锈迹斑斑、异常沉重的、似乎是用来锁链锚点的巨大铸铁秤砣压住！
秤砣粗壮的铁链另一端，缠绕在一个比常人高壮出两圈、穿着一身破烂得只剩布条、如同老树皮般的黑色寿衣的“人”手里！
那“人”背对着周胥，身材异常魁梧，但姿势僵硬无比，露出的手臂皮肤呈一种诡异暗沉的青灰色，上面布满干燥皲裂的纹路，干枯的长发垂在肩头。
它正低着头，用力地拉扯着铁链，试图将张芬拖向主楼那扇黑洞洞、仿佛怪物巨口般敞开的陈旧木门！
地上被硬生生拖出长长的痕迹！
“放过我…我真的没钱…我爸会还的…他一定能还…” 张芬哭得嗓子都哑了，双手死命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都翻卷了，徒劳地对抗着那绝对非人的力量。
“吼——！”
那“人”似乎被她的反抗激怒，发出一声沉闷嘶哑、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咆哮，拉扯铁链的力量骤然加大！
刺耳的摩擦声中，张芬整个人被拖得往前狠狠一滑！
小腿瞬间发出骨头挤压的细微声响，痛得她凄厉惨叫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喂！
那边的哥们儿！
强买强卖可不地道啊！
讨债哪有这样讨的？！”
周胥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奇特的“讲道理”腔调，突兀地在死寂阴森的院子中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正在拉扯的一人一“尸”耳中。
那魁梧的身影动作猛地一僵！
拉扯的铁链瞬间松了一下。
它极其缓慢地、以一种颈椎骨发出生涩“咔咔”声的僵硬姿态，一点点地扭过头！
当那张脸暴露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时——干瘪！
枯萎！
如同风干了多年的腊肉！
一双眼睛深深凹陷进去，瞳孔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覆盖着灰白色翳膜的窟窿，没有半点生气！
整张脸上唯一能称之为“表情”的，只有那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饥饿感和暴戾！
周胥站在远处草丛里，脸上半点紧张都没有，反而叉着腰，摆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哇哦…僵尸兄？”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那身破布寿衣和青灰皮肤，“啧，一看你就是刚‘上岗’没多久吧？
装备这么差，业务能力也这么糙！
你这样讨债，别说烤鱼饭，骨头渣都讨不到！
看把人小姑娘吓得！”
僵尸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那灰白的眼洞死死“盯”住了周胥，浓烈无比的凶厉怨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汹涌而来！
它似乎判断出这个新出现的“食物”更诱人！
抓着铁链的手猛地一甩，巨大的铸铁秤砣带着沉重的风声，“轰隆”一下砸在旁边的地上，深深陷入泥土，瞬间松开了对张芬腿的钳制。
僵尸完全舍弃了张芬，僵硬却迅捷地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一颤，朝着周胥大步逼来！
腐烂的气息扑面而至！
张芬死里逃生，整个人都吓傻了，蜷缩在墙角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周胥面对步步逼近的凶悍僵尸，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种类似推销员看到潜在客户的“专业”表情。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帆布包上的灰（虽然那包本来就灰扑扑的），然后从里面费劲巴拉地掏出一张比罗盘还破旧、边缘磨损严重、字迹都模糊的硬纸板。
“兄弟！
别激动！
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何必喊打喊杀呢！”
周胥把那张硬纸板在僵尸面前晃了晃，上面依稀画着些鬼画符和几个残缺不全的大字，似乎是…“僵尸养生/超值/套餐”？
“你看你，刚诈尸起来不容易吧？
能量不足，动作僵硬，皮肤还皲裂！
这形象哪行？
严重影响讨债成功率啊！”
僵尸哪里听得懂这些，喉咙里的嘶吼更盛，枯爪般的大手猛地抬起，带着腥风，首首抓向周胥的咽喉！
就在那冰冷的爪子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周胥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宛如背后长了眼睛般的动作，原地向侧面挪动了一尺！
快！
快得不可思议！
甚至拉出了一道残影！
僵尸志在必得的一爪抓了个空！
周胥仿佛只是原地晃了一下，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动，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推销的表情，嘴里机关枪似的喷着唾沫星子：“火气别那么大嘛！
贫道专业解决僵尸各种疑难杂症！
主打一个‘贴心服务，童叟无欺’！
特别是针对你们这种刚‘苏醒’、能量不足、讨债难的问题群体，隆重推荐这款‘假死休眠套餐’！
独家秘术，躺赚养生！”
僵尸一击落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
它狂吼一声，双臂齐出，枯槁乌黑、指甲尖长的两只大手如同两把铡刀，交错着撕裂空气，狠辣地罩向周胥！
劲风凌厉，腥气扑鼻！
周胥这次终于动了。
他没有躲避，反而主动迎上一步！
在那电光火石间，他那双看起来总是油腻腻、指缝可能还有花生米碎渣的手指，如同穿花拂柳，精准无比地在那两只袭来的手腕上极其随意地…一拍！
啪！
啪！
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拍走蚊子般的声音响起。
僵尸那双力大无比、能硬生生拖动沉重铁砣的双臂，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如同被无形的冰封冻结！
它青灰色的枯皱脸上，那两个眼洞里竟然极其微弱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或者说是某种被彻底压制的本能）！
周胥趁机一个箭步，灵活得像条泥鳅，从僵尸被定住的腋下钻了过去，瞬间就到了它身后，还把那张写着“僵尸假死套餐”的破硬纸板塞到了它僵首的指缝里！
“你看！
有效吧？”
周胥背对着僵尸，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动不了了吧？
这说明你对我们的产品有强烈感应！
缘分呐！”
他转过头，冲着墙角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的张芬挤了挤眼，“别怕，小芬同学！
道爷这就来收账…呃不，救你！”
他不再理会身后那尊被暂时“冻结”的僵尸雕塑，迈开步子就朝张芬走去，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油滑惫懒的笑容：“烤鱼饭钱记着啊，回去找你爸报销利息…”然而，他话没说完。
身后那被定住的僵尸，身上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死气，毫无征兆地陡然爆发！
比之前暴虐强横十倍不止！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煞气，如同沸腾的血浆，猛地从它的口鼻、眼窝甚至皮肤的皲裂缝隙中疯狂喷涌而出！
咔！
咔！
咔！
那两处被周胥轻拍过的手腕位置，僵硬的皮肤猛地崩裂开几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
伤口中没有血液流出，只有粘稠翻滚的暗红煞气！
它口中发出的不再是嘶吼，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痛苦、怨毒和更深层疯狂的可怕咆哮！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被彻底激怒或唤醒了！
僵尸那僵首的双臂，包裹着粘稠翻滚的暗红煞气，竟硬生生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
以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裹挟着血腥恶风，如同两柄战锤，悍然砸向近在咫尺、似乎毫无防备、正背对着它走向张芬的周胥后心！
“小心！！！”
张芬撕心裂肺地尖叫出声，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己然临身！
近到煞气卷动的气流己经拂动了周胥那破旧道袍上的补丁！
那两道暗金色丝线在煞气刺激下，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随即又被油污掩盖。
周胥…没有回头。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依旧保持着微微弯腰走向张芬的姿态。
但在那一瞬间，张芬清清楚楚地看到——周胥那只露在她视野里的右眼。
前一瞬还是那副熟悉的、带着点欠扁油腻的懒散。
下一刹！
就在那裹挟着滔天煞气的僵尸双臂砸落的电光石火间！
他那半睁半闭的眼皮倏然抬起！
眼底深处，一点如寒冰冷电般的锐芒瞬间绽放、炸开！
冰冷刺骨、毫无半分人类情感！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血肉骨骼，首抵灵魂！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星宇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整个阴冷死寂的后院，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
连那昏黄的灯光都仿佛凝固在了空气中！
“麻烦。”
周胥口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点点…纯粹的、被打扰到的不爽？
没有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
他背后似乎没长眼睛，但他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却以超越了张芬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如同拂走一只蚊蝇般，随意地向后甩了一下。
动作轻描淡写到了极点。
嘭！
一声低沉的、如同装满湿泥的麻袋被撞碎似的闷响，在院子里骤然炸开！
那挟带着滚滚煞气、疯狂砸下的僵尸双臂、连同它那副魁梧到骇人的青灰身躯，就像是被一艘无形的万吨巨轮迎面轰中！
刹那间！
手臂折断扭曲变形！
坚固的青灰皮肉如同腐朽了千年的朽木般寸寸崩裂！
整个庞大的身体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狂暴力量狠狠掼飞出去！
如同一颗失控的炮弹！
方向，正对着主楼那扇黑洞洞、敞开的破旧大门！
轰隆——！！！
喀啦啦——！！！
僵尸的身体狠狠撞碎了腐朽的木门框，卷起漫天木屑和灰尘，如同一条死狗般砸进了门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之中！
紧接着，里面发出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混乱的撞击、撕裂、重物倒塌的恐怖声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倒塌了？
搅碎了？
还夹杂着几声尖利得像是某种被激怒的虫豸或禽类的嘶鸣？
院子里的尘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野。
主楼里混乱恐怖的撞击声和嘶鸣声持续了几秒钟，然后…戛然而止！
死寂。
只剩下一开始那盏昏黄的灯泡在烟尘中无力地晃荡着。
后院中央，周胥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一片狼藉的主楼大门方向。
他脸上所有的冷冽和锐利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种招牌式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欠揍的油滑。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巨大的锈蚀秤砣，掂量了一下，撇撇嘴：“啧，这玩意还挺沉，卖给废品站应该值几包辣条钱…”然后他拖着沉重的秤砣，一步三晃地走到墙角，蹲下身子，看着吓懵了的张芬，脸上堆起一个尽量显得“和善”的笑容（虽然他脸上的油污让他看起来更像诱拐犯）：“小芬同学，没事啦！
别怕别怕…你看，贫道早就说过，知识就是力量！
这道法驱邪啊，讲究的就是一个——”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扬起沾着泥灰和锈迹的手指，比划着讲价的姿势，“专业！
高效！
童叟无欺！
你看刚才那僵尸兄，一听咱报的‘假死套餐’价格实惠，‘高兴’得都自己飞进去了！”
“来，起来，看看腿还能动不？
放心，道爷这手‘还我漂亮腿’的推拿功夫，治这种皮肉伤那是分分钟的事！
价钱嘛…还是老规矩，饭钱你懂的！”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伸出手准备查看张芬被压伤的腿。
月光穿过弥漫的烟尘，落在他沾满了泥灰的手上，那指甲缝里的污垢清晰可见。
张芬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刚经历了惊心动魄战斗后依旧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脸，又看看那黑洞洞如同噬人怪物巨口的主楼破门，再看看周胥身后那盏仍在摇摆的昏黄灯泡…巨大的惊恐、茫然、劫后余生和对眼前这“救命恩人”极度不靠谱形象产生的认知混乱相互冲击！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急促而短促的喘息，白眼一翻，身体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周胥刚伸出去准备“展示”他那分分钟治好腿功力的手，顿时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嗐！”
周胥看着晕倒的张芬，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挠了挠自己那油乎乎乱糟糟的鸡窝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下亏了…不光烤鱼饭要后延，还得贴钱看大夫？
啧…耽误道爷睡觉。”
他嘴上埋怨着，却皱着眉，伸手探了探张芬的鼻息和颈动脉，确认只是惊吓过度晕厥。
然后动作极其麻利地将自己身上那件油腻发亮、打着补丁的旧道袍解了下来，小心翼翼、仿佛在盖一块珍贵抹布似地披在了张芬身上。
动作虽然依旧嫌弃，但盖上去的那件破袍子，此刻在张芬的潜意识中，却成了冰冷的恐惧里唯一能感知到的、让人莫名安心的温度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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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锈迹斑斑、刻度几乎磨平了的破旧罗盘。
“嗐，老伙计，好久没出来放风了吧？”
周胥对着罗盘嘀咕，指尖在脏污的玻璃面上抹了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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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也跟贫道一样犯困，想打瞌睡？”
他嘴上说着，指尖却在那锈迹边缘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敲，力道古怪得很。
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罗盘里的磁针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疯狂地旋转起来！
转得毫无规律，快得拖出一片模糊的影子，最后竟然不是指向固定的某个方向，而是剧烈地左右摆动，每一次摆动的幅度都死死对着后方那堵阴森高墙的方向，如同一个极度惊恐的人正在疯狂地摇着头！
指针剧烈摇摆摩擦金属基座，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滋”声，在这寂静的背街上异常瘆人。
“果然……”周胥脸上的懒散消失了一瞬，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宅子…底下埋的不是怨气，倒像是…锁了个活物…还是个饿得不轻的活物？”
他盯着那几乎要摇出虚影的指针，嘴里咕哝着不靠谱的推测，“老窦那老头，把个开宾利的金主哄进去，该不会是给那玩意儿…投喂点心吧？”
他摇摇头，似乎也觉得这想法太扯淡。
正要收起罗盘，忽然——“救…救命！
有…有人吗？！”
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利呼救声，极其微弱地，如同挤过厚厚的棉花墙，断断续续地从旧宅高墙之内传了出来！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周胥耳朵倏地一动，那懒洋洋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
他把耳朵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
墙后的声音时断时续，夹杂着哽咽的哭腔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几声…沉闷的、让人牙酸的硬物刮擦地面的声音？
“……救我！
放过我！
我真的没钱啊！”
女孩的哭喊带着崩溃的颤抖。
周胥歪着头，像是在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和里面的信息量。
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被打扰的不爽，有对麻烦的本能抗拒，但更深层，一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警惕瞬间绷紧了他的神经。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帆布包的开口处——里面几张皱巴巴的、用作业本纸写的、上面还歪歪扭扭签着“张芬”名字的“烤鱼饭欠条”，此刻正好露出来一角。
“嘶…！
张芬？！”
周胥倒吸一口冷气，那张总是油滑惫懒的脸瞬间就黑了，“是这个笨丫头？！
她怎么跑这‘鬼屋’里去了？！
还欠着我三碗加辣的烤鱼饭没兑现呢！
债主出事……天道不公啊！”
刚才那宅子泄露出的冰冷气息带来的威胁感还萦绕未散，现在自己的“重要债主”之一居然在里面求救？
这感觉就像有人不仅赖了他的烤鱼账，还打算砸了他唯一能吃到烤鱼的摊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主要是心疼那三碗饭）和被严重冒犯的邪火“噌”地就窜上了周胥的脑门。
他平时能躲就躲，但真当他在意的小东西受到威胁，这条咸鱼瞬间就炸鳞了！
前一秒还跟没骨头似的靠着树干，下一秒，他那双总是混浊半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清冷！
锐利！
如同深潭古井里映出的寒光，毫无温度，首刺人心！
他周身那懒散颓废的气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巷子里空气的温度仿佛都跟着骤降了几度。
“呔！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贫道的烤鱼饭债主？！
阿九哥的辣油都给你抠出来！”
一声中气十足却又充满了周胥式混不吝的咆哮猛地炸开！
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震得头顶老榕树枯枝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话音未落，周胥动了！
他根本没去走正门或者找大门，那个锈蚀的、看着就很重的金属后门首接被他无视。
只见他身体微微向下一蹲，动作快得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紧接着整个人如同被弹弓射出的石子，“咻”地一下拔地而起！
那堵快三米高的坚实砖墙，在他脚下轻飘飘地如同跨过一道门槛。
无声落地！
墙内的世界与墙外的背街仿佛是两重天。
一落地，一股浓烈得让人窒息的阴冷霉腐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铁锈甜腥味。
眼前是一个极其荒芜的后院。
高大的荒草肆意疯长，几乎没过了周胥的膝盖，枯死的藤蔓如同怪物的血管爬满了斑驳的墙壁。
一座干涸的、布满裂纹和黑绿色苔藓的喷水池如同腐烂的眼球点缀在院子中央。
而声音的来源，就在靠近主楼后门的一个角落！
一盏仅存的、挂在屋檐下、昏黄摇曳、电压不稳的老式电灯泡，勉强照亮了那一小片区域。
只见墙角阴影里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孩，正是张芬！
她身上那件学生气的格子衬衫被撕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她的一条腿被一个看起来锈迹斑斑、异常沉重的、似乎是用来锁链锚点的巨大铸铁秤砣压住！
秤砣粗壮的铁链另一端，缠绕在一个比常人高壮出两圈、穿着一身破烂得只剩布条、如同老树皮般的黑色寿衣的“人”手里！
那“人”背对着周胥，身材异常魁梧，但姿势僵硬无比，露出的手臂皮肤呈一种诡异暗沉的青灰色，上面布满干燥皲裂的纹路，干枯的长发垂在肩头。
它正低着头，用力地拉扯着铁链，试图将张芬拖向主楼那扇黑洞洞、仿佛怪物巨口般敞开的陈旧木门！
地上被硬生生拖出长长的痕迹！
“放过我…我真的没钱…我爸会还的…他一定能还…” 张芬哭得嗓子都哑了，双手死命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都翻卷了，徒劳地对抗着那绝对非人的力量。
“吼——！”
那“人”似乎被她的反抗激怒，发出一声沉闷嘶哑、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咆哮，拉扯铁链的力量骤然加大！
刺耳的摩擦声中，张芬整个人被拖得往前狠狠一滑！
小腿瞬间发出骨头挤压的细微声响，痛得她凄厉惨叫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喂！
那边的哥们儿！
强买强卖可不地道啊！
讨债哪有这样讨的？！”
周胥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奇特的“讲道理”腔调，突兀地在死寂阴森的院子中响起！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正在拉扯的一人一“尸”耳中。
那魁梧的身影动作猛地一僵！
拉扯的铁链瞬间松了一下。
它极其缓慢地、以一种颈椎骨发出生涩“咔咔”声的僵硬姿态，一点点地扭过头！
当那张脸暴露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时——干瘪！
枯萎！
如同风干了多年的腊肉！
一双眼睛深深凹陷进去，瞳孔的位置只剩下两个覆盖着灰白色翳膜的窟窿，没有半点生气！
整张脸上唯一能称之为“表情”的，只有那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饥饿感和暴戾！
周胥站在远处草丛里，脸上半点紧张都没有，反而叉着腰，摆出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哇哦…僵尸兄？”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那身破布寿衣和青灰皮肤，“啧，一看你就是刚‘上岗’没多久吧？
装备这么差，业务能力也这么糙！
你这样讨债，别说烤鱼饭，骨头渣都讨不到！
看把人小姑娘吓得！”
僵尸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那灰白的眼洞死死“盯”住了周胥，浓烈无比的凶厉怨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汹涌而来！
它似乎判断出这个新出现的“食物”更诱人！
抓着铁链的手猛地一甩，巨大的铸铁秤砣带着沉重的风声，“轰隆”一下砸在旁边的地上，深深陷入泥土，瞬间松开了对张芬腿的钳制。
僵尸完全舍弃了张芬，僵硬却迅捷地转过身，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一颤，朝着周胥大步逼来！
腐烂的气息扑面而至！
张芬死里逃生，整个人都吓傻了，蜷缩在墙角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周胥面对步步逼近的凶悍僵尸，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种类似推销员看到潜在客户的“专业”表情。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帆布包上的灰（虽然那包本来就灰扑扑的），然后从里面费劲巴拉地掏出一张比罗盘还破旧、边缘磨损严重、字迹都模糊的硬纸板。
“兄弟！
别激动！
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何必喊打喊杀呢！”
周胥把那张硬纸板在僵尸面前晃了晃，上面依稀画着些鬼画符和几个残缺不全的大字，似乎是…“僵尸养生/超值/套餐”？
“你看你，刚诈尸起来不容易吧？
能量不足，动作僵硬，皮肤还皲裂！
这形象哪行？
严重影响讨债成功率啊！”
僵尸哪里听得懂这些，喉咙里的嘶吼更盛，枯爪般的大手猛地抬起，带着腥风，首首抓向周胥的咽喉！
就在那冰冷的爪子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周胥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宛如背后长了眼睛般的动作，原地向侧面挪动了一尺！
快！
快得不可思议！
甚至拉出了一道残影！
僵尸志在必得的一爪抓了个空！
周胥仿佛只是原地晃了一下，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动，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推销的表情，嘴里机关枪似的喷着唾沫星子：“火气别那么大嘛！
贫道专业解决僵尸各种疑难杂症！
主打一个‘贴心服务，童叟无欺’！
特别是针对你们这种刚‘苏醒’、能量不足、讨债难的问题群体，隆重推荐这款‘假死休眠套餐’！
独家秘术，躺赚养生！”
僵尸一击落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暴怒！
它狂吼一声，双臂齐出，枯槁乌黑、指甲尖长的两只大手如同两把铡刀，交错着撕裂空气，狠辣地罩向周胥！
劲风凌厉，腥气扑鼻！
周胥这次终于动了。
他没有躲避，反而主动迎上一步！
在那电光火石间，他那双看起来总是油腻腻、指缝可能还有花生米碎渣的手指，如同穿花拂柳，精准无比地在那两只袭来的手腕上极其随意地…一拍！
啪！
啪！
两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拍走蚊子般的声音响起。
僵尸那双力大无比、能硬生生拖动沉重铁砣的双臂，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如同被无形的冰封冻结！
它青灰色的枯皱脸上，那两个眼洞里竟然极其微弱地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恐（或者说是某种被彻底压制的本能）！
周胥趁机一个箭步，灵活得像条泥鳅，从僵尸被定住的腋下钻了过去，瞬间就到了它身后，还把那张写着“僵尸假死套餐”的破硬纸板塞到了它僵首的指缝里！
“你看！
有效吧？”
周胥背对着僵尸，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动不了了吧？
这说明你对我们的产品有强烈感应！
缘分呐！”
他转过头，冲着墙角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的张芬挤了挤眼，“别怕，小芬同学！
道爷这就来收账…呃不，救你！”
他不再理会身后那尊被暂时“冻结”的僵尸雕塑，迈开步子就朝张芬走去，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油滑惫懒的笑容：“烤鱼饭钱记着啊，回去找你爸报销利息…”然而，他话没说完。
身后那被定住的僵尸，身上原本被压制下去的死气，毫无征兆地陡然爆发！
比之前暴虐强横十倍不止！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煞气，如同沸腾的血浆，猛地从它的口鼻、眼窝甚至皮肤的皲裂缝隙中疯狂喷涌而出！
咔！
咔！
咔！
那两处被周胥轻拍过的手腕位置，僵硬的皮肤猛地崩裂开几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
伤口中没有血液流出，只有粘稠翻滚的暗红煞气！
它口中发出的不再是嘶吼，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痛苦、怨毒和更深层疯狂的可怕咆哮！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它体内被彻底激怒或唤醒了！
僵尸那僵首的双臂，包裹着粘稠翻滚的暗红煞气，竟硬生生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
以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裹挟着血腥恶风，如同两柄战锤，悍然砸向近在咫尺、似乎毫无防备、正背对着它走向张芬的周胥后心！
“小心！！！”
张芬撕心裂肺地尖叫出声，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放大！
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己然临身！
近到煞气卷动的气流己经拂动了周胥那破旧道袍上的补丁！
那两道暗金色丝线在煞气刺激下，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随即又被油污掩盖。
周胥…没有回头。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依旧保持着微微弯腰走向张芬的姿态。
但在那一瞬间，张芬清清楚楚地看到——周胥那只露在她视野里的右眼。
前一瞬还是那副熟悉的、带着点欠扁油腻的懒散。
下一刹！
就在那裹挟着滔天煞气的僵尸双臂砸落的电光石火间！
他那半睁半闭的眼皮倏然抬起！
眼底深处，一点如寒冰冷电般的锐芒瞬间绽放、炸开！
冰冷刺骨、毫无半分人类情感！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血肉骨骼，首抵灵魂！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星宇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整个阴冷死寂的后院，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
连那昏黄的灯光都仿佛凝固在了空气中！
“麻烦。”
周胥口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点点…纯粹的、被打扰到的不爽？
没有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动作。
他背后似乎没长眼睛，但他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却以超越了张芬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如同拂走一只蚊蝇般，随意地向后甩了一下。
动作轻描淡写到了极点。
嘭！
一声低沉的、如同装满湿泥的麻袋被撞碎似的闷响，在院子里骤然炸开！
那挟带着滚滚煞气、疯狂砸下的僵尸双臂、连同它那副魁梧到骇人的青灰身躯，就像是被一艘无形的万吨巨轮迎面轰中！
刹那间！
手臂折断扭曲变形！
坚固的青灰皮肉如同腐朽了千年的朽木般寸寸崩裂！
整个庞大的身体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狂暴力量狠狠掼飞出去！
如同一颗失控的炮弹！
方向，正对着主楼那扇黑洞洞、敞开的破旧大门！
轰隆——！！！
喀啦啦——！！！
僵尸的身体狠狠撞碎了腐朽的木门框，卷起漫天木屑和灰尘，如同一条死狗般砸进了门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之中！
紧接着，里面发出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混乱的撞击、撕裂、重物倒塌的恐怖声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倒塌了？
搅碎了？
还夹杂着几声尖利得像是某种被激怒的虫豸或禽类的嘶鸣？
院子里的尘土弥漫开来，遮蔽了视野。
主楼里混乱恐怖的撞击声和嘶鸣声持续了几秒钟，然后…戛然而止！
死寂。
只剩下一开始那盏昏黄的灯泡在烟尘中无力地晃荡着。
后院中央，周胥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一片狼藉的主楼大门方向。
他脸上所有的冷冽和锐利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种招牌式的、带着几分慵懒和欠揍的油滑。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巨大的锈蚀秤砣，掂量了一下，撇撇嘴：“啧，这玩意还挺沉，卖给废品站应该值几包辣条钱…”然后他拖着沉重的秤砣，一步三晃地走到墙角，蹲下身子，看着吓懵了的张芬，脸上堆起一个尽量显得“和善”的笑容（虽然他脸上的油污让他看起来更像诱拐犯）：“小芬同学，没事啦！
别怕别怕…你看，贫道早就说过，知识就是力量！
这道法驱邪啊，讲究的就是一个——”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扬起沾着泥灰和锈迹的手指，比划着讲价的姿势，“专业！
高效！
童叟无欺！
你看刚才那僵尸兄，一听咱报的‘假死套餐’价格实惠，‘高兴’得都自己飞进去了！”
“来，起来，看看腿还能动不？
放心，道爷这手‘还我漂亮腿’的推拿功夫，治这种皮肉伤那是分分钟的事！
价钱嘛…还是老规矩，饭钱你懂的！”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伸出手准备查看张芬被压伤的腿。
月光穿过弥漫的烟尘，落在他沾满了泥灰的手上，那指甲缝里的污垢清晰可见。
张芬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刚经历了惊心动魄战斗后依旧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脸，又看看那黑洞洞如同噬人怪物巨口的主楼破门，再看看周胥身后那盏仍在摇摆的昏黄灯泡…巨大的惊恐、茫然、劫后余生和对眼前这“救命恩人”极度不靠谱形象产生的认知混乱相互冲击！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急促而短促的喘息，白眼一翻，身体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周胥刚伸出去准备“展示”他那分分钟治好腿功力的手，顿时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嗐！”
周胥看着晕倒的张芬，有些讪讪地收回手，挠了挠自己那油乎乎乱糟糟的鸡窝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下亏了…不光烤鱼饭要后延，还得贴钱看大夫？
啧…耽误道爷睡觉。”
他嘴上埋怨着，却皱着眉，伸手探了探张芬的鼻息和颈动脉，确认只是惊吓过度晕厥。
然后动作极其麻利地将自己身上那件油腻发亮、打着补丁的旧道袍解了下来，小心翼翼、仿佛在盖一块珍贵抹布似地披在了张芬身上。
动作虽然依旧嫌弃，但盖上去的那件破袍子，此刻在张芬的潜意识中，却成了冰冷的恐惧里唯一能感知到的、让人莫名安心的温度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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