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卖血供我读书。
她又是个瘸子。
每天只能拄拐杖接我上下学。
我觉得丢脸，埋怨命运不公。
我开始爆发，朝她大吼。
说要离开这个贫穷的家。
我刚推倒母亲，跑出去。
却迎面扑进一个诡异空间。
这时，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欢迎来到极乐世界。
1
欢迎来到极乐世界。
我是这里的主宰。
这里不会再有你母亲的约束。
好吃、好喝、好玩。
只要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我吓一跳，却没找到声源，直冒冷汗。
不一会，光亮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
我看不到她的脸，却能看到面具下。
那若隐若现、勾起的唇角。
我瞪大眼无法置信，警惕后退好几步。
你到底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什么鬼地方快放我回去
我还没说完，眼前唰一下，出现我母亲。
我死死瞪大双眼，眼前的她与以往不同。
穿金戴银，再也不是那土不拉几的破烂衣服。
与紧皱眉头，经常唉声叹气的母亲不同。
她光彩照人，一眼便是富贵人。
她露出标准式微笑，机械走来摸摸我的头。
我的好女儿，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
她又端出，那些我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这让我想起，在屋顶漏雨木房中的日子。
连一口暖和的水，都要靠柴火烧上好久。
更不用说食物了，只有臭烘烘的土鸡蛋。
几个大白馒头，就着几块落着灰尘的肉。
这时，一群学生纷纷艳羡指向我，捂嘴惊讶。
天呐她妈妈这么年轻漂亮呢
我看呐，往后肯定不愁吃不愁穿
这小日子，不得幸福死了?
这番话，又让我想起步履蹒跚的老母亲。
日日拄拐杖，骑着破三轮，去学校接我。
班上的同学，用鄙视的目光纷纷取笑我。
我回过神，心中的虚荣感此刻得到满足。
只见主宰站在光亮最高处，继续笑着蛊惑。
看到了?这才是极乐世界的魅力。
你心中所想，我都可以为你创造出来。
比起你待的世界，你更愿意待在哪?
我低下头踌躇，可一想到那往日的母亲。
没完没了的絮叨，家中的贫寒和同学的目光。
我抬起头坚定道: 我要留在这
2
主宰嘴角勾起神秘微笑，食指指向我。
当然可以留下，不过在你那个世界。
我需要安排一个『你』继续留在那。
如此，才能不打破世间的平衡。
我听完，心里咯噔一下，死死捏紧双拳。
犹豫间，空中却意外回荡起电话铃声。
眼前一亮，顿时出现一个电话屏幕。
我吞咽口水，双手颤抖，按下绿色接听键。
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焦急苍老的声音。
女儿啊你去哪了别让妈妈担心了
我去你班上一个个问，都找不到你
我还求着你同学，借我一个电话用。
妈妈找不到你真的好担心，快回家啊好不好?
她居然问了同学借手机，还不够丢脸吗?
我不由生出厌烦，心中突突冲出一股怒气。
永远都是这么几句唠唠叨叨也不嫌烦?
我再也忍不住，对着屏幕朝她大吼埋怨。
整天唠唠叨叨的，烦不烦啊
窒不窒息?我还有没有自由了?
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破烂的屋子
别的孩子，都是想要啥有啥
你呢，为啥我家就这么穷，我啥都要不起
我不回来了，永远都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倏地安静，片刻后，传来隐隐的叹息。
我心中顿爽，赌气任性，不管不顾地吧嗒一挂。
主宰勾起冷笑，双手一挥，电话屏幕倏地消失。
你再也连接不到外面的世界。
同样的，外界也无法接收到你的任何信息。
我也会在今天，放一个『你』去那边。
你确定想好，彻底与外界脱轨了吗?
我望向四周的繁华，心中愈发嫉妒。
凭什么?别人家的小孩不用受苦?
我却要待在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
吃不饱，穿不暖，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我再无犹豫，重重点头，松开拳头。
我确定我想好了我要留下
没错，这里，才是我从小到大最想要的世界
3
我如愿以偿，和我的母亲生活在了一起。
这个世界，跟我想象中一样令人满意。
每天我去上学，都有专门的管家贴身接送。
身上吃穿用度，又是金又是银。
只要你想，这里的石头一压便是钻石。
甚至想要吃任何东西，只要心中一想。
就会在饭桌出现满汉全席。
我好似再也不差钱了，不愁穿不愁吃。
与以前的那种贫寒日子，大相径庭。
这天，我跟同学玩耍，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整条腿的血肉，都嵌进了满满的石子路里。
我疼得龇牙咧嘴，一瘸一拐，被管家送回家。
我大哭大喊，第一时间就冲进房间找母亲。
可她却无踪影，我又焦急寻找，却在院子中。
瞧见她闭着双眼，悠闲自在，躺在晃晃椅上。
手端一杯英式红茶，另只手捧着一本书籍。
我哇啦哇啦大哭，冲进她怀里寻求安慰。
妈我腿受伤了我都快疼死了
小时候都是你帮我上药的我要妈妈帮我
没想到，一双冰凉的手推开我，她淡淡睁开眼。
又机械般摸摸我的头，微笑点点头。
好的，女儿，妈妈在这呢。
这冷淡的一句话让我心中一寒，大为震惊。
可我也没细想，瘪嘴啜泣，乖乖等在旁边。
我以为她会立马提着药箱，心疼地为我上药。
可是这样的场景，无限循环很多次。
她依旧像机器人，点头微笑，只会对我说好的。
我挠挠头，委屈狂掉眼泪，自己拿过双氧水。
用镊子笨拙夹起血肉里的小石子，倒上消毒水。
剧痛使我哇哇大叫，可眼前的母亲却依旧淡定。
甚至没有转头望我一眼，嘴角保持机械的微笑。
我疼到发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母亲。
她那满是老茧，干裂的双手，去给我夹小石子。
看我不停掉泪，眼眶一红，心疼地吹吹伤口。
女儿不哭不哭，小石子坏坏，我们打它
随后，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皱巴的糖果。
眯起眼睛朝我笑笑，往我嘴里塞了一颗。
那是母亲去卖血，卑微弓背去恳求人家。
回送礼中除了鸡蛋馒头肉类，再多送她一包糖果。
随后又拿起针线，拿起我贪玩扯坏的衣服。
在油灯下，老眼昏花，眯起双眼小心缝补。
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原来有母亲在。
调皮受伤后，我才能吃到甜甜的糖果。
我回过神，望望在远处那个陌生的母亲。
再呆呆望向空落落的手里，再也不会有糖果了。
4
因为我连日来的贪玩，成绩一落千丈。
我低着头，拿着不及格的分数卷给母亲时。
她甚至看都没看，机械签上她娟秀的名字。
她无动于衷，冷冷没说话，机械离开。
我却紧紧拽住成绩单，怯生生叫住她。
妈，明天有家长会，你还去吗?
她却没回头，冷冷回复我，笑意荡然无存。
考出这样的成绩，又何必上学呢?
还想让我去明天的家长会?
你不要脸，我可还要脸呢。
我脑袋空白，耳畔如轰鸣，呆愣站在原地。
死死打开成绩单望了好久，不停抹泪。
我心中还是带着最后一丝期盼。
可我整整等了一天，她还是没有来。
我孤零零坐在座位，望着每个同学的母亲。
都面带笑容，来参加家长会。
唯独我，身边却空无一人。
甚至我考了不及格，老师也都没来找我。
在他们每个人的眼里，我似乎成了空气。
我低头颤抖，拽着那张不及格的成绩单。
再次不由自主，陷入回忆中。
记忆中的母亲，虽大字不识一个。
却始终戴着老花镜，在油灯下熬夜陪我读书。
可我却依旧不争气，考得极差。
学校组织家长会，进教室前我特意嘱咐。
让穿得破破烂烂又坡脚的母亲，不要进来。
当老师当场批斗我成绩时，我涨红脸，局促低头。
母亲却一瘸一拐拖着腿进来，语无伦次对着老师解释。
让老师不要骂我，说我真的很努力在念书。
周围的同学，目光刷一下全集中在我身上。
他们纷纷指着我窃窃私语，捂嘴嘲笑。
有说我是个文盲的，更有说我母亲是捡破烂的。
母亲听到后，涨红脸拼命摇头，结巴着对同学解释。
说她的女儿不是文盲，她相信我下次能考好。
我再也憋不住，直接爆发，红着双眼朝她大吼。
你开心了是吧?我被人说文盲了
别人家的小孩，都是有钱就请家教的
你呢?你能给我什么?几个破鸡蛋?
这么穷的家，我能靠啥?我只能靠自己
她眼眶一红，呆愣在那望我，差点没站稳。
她跛着脚，拄着拐杖，想要上来拉我衣服。
我却一把推开她，头也没回，冲出了教室。
她却一瘸一拐费力追上来，嘶哑着唤我的名字。
我再回过神时，眼眶已蓄满泪水。
如若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母亲。
笨拙的母亲，虽然从来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可是她却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我呐。
原来，在这个所谓的极乐世界里。
我虽然不再贫穷，也不再被人耻笑。
看似拥有了全部，实则我却失去了。
那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便是，母亲的爱。
5
因为伤口处理不当，加上日日忧思。
我高烧不断，整夜直冒冷汗。
我惺忪着双眼，嘴里不断喊着妈。
她出现时，眉头紧蹙，嫌弃捂嘴望着我。
她穿着一身高定的礼服，拎着名牌包包。
想必今晚，她是要去和贵太太们赴宴。
在这个世界，当了这么多次别人的妈。
就属你这个人身体最差
行了，这里什么名医没有?
随便压一颗钻石给他就是了。
我燃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去抓她手。
妈，我真的难受得快要死了……
我求求你，哪怕陪在我身边就好……
不要走……不要抛下我……妈。
却没想到，下一瞬间，她毫不犹豫推开我。
又嫌弃地用手绢擦擦，我抓过她的那双手。
真是的你别传染到我了
我还要出去美美地赴宴呢
管家们不是随时待命吗?找他们去
这么有钱的日子，还过不明白?
我又不是你亲妈，真把自己当成我女儿了?
真是好笑，抛弃自己的亲妈
然后，来我这里，找我这个假妈?
她的一番嘲笑，像一盆冰水泼在我全身。
她白我一眼，将手绢丢在我脸上，走了出去。
我心如绞痛，鼻尖酸涩，无助撑起双手。
想要够到旁边茶几上的那杯水。
可我头痛剧烈，全身瘫软，一个不小心。
水杯没拿稳，直接重重摔碎在地上。
我望着那摊水出神，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如今，竟然连杯水，都是奢侈。
我记得幼时，村里的疫情大肆传播时。
我抵抗力最差，最先得了，整日发烧。
母亲佝偻着脊背，将我费力背起，一个个找医生。
可每个医生也都病倒了，找不到人看病。
没了办法，母亲就只好又将我背了回去。
将她自己的外套脱下，又盖在我身上。
一瘸一拐跑去外面的冰河，舀一桶桶的水。
她冻得手脚发紫，哆嗦着，嘴里哈着热气。
又小心翼翼，将毛巾浸湿，轻轻盖在我额头。
那一夜，我似乎瞧见黑白无常在招手。
我原本也以为，我会就此抗不过去。
可是她却将我抱在怀里，唱着儿时的歌谣。
一遍遍不停歇唤我的名字，不让我睡着。
那一夜，原来是我的母亲，在同死神赛跑。
从它的手里，不顾一切地抢回了我。
6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对母亲的思念。
我滚落在地，疯狂对着空中大吼大叫。
你出来，你这个恶魔，你出来
我现在就要和外界通电话，我要通话
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下一瞬，我眼前又刷一下，出现电话屏幕。
主宰从屏幕的后面，幽幽飘出来。
她面具下幽深的双眼，死死盯着我。
随后，又勾起一唇冷笑。
想和你的妈妈打电话了?
